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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宫后，你出乎自己预料的并没有一蹶不振，反而因事务缠身忙得焦头烂额，根本没有闲暇的空余去思考和太傅有关的那些问题。
只是不经意间，你会在甘露殿内批折或是翻阅书籍时，偶尔听见他用低柔嗓音唤你的那声“陛下”。
每当你应声回头，在空荡荡的殿内睁大眼睛茫然四顾之下，才会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身后早已不存在这样一个人了。
临近年关，太傅病愈且即将启程返京的消息从九成宫传回长安。而同一时间内，你在云台山上放出去将近小半年的雀鹞也捎来了回信。
那是半封没能及时烧完的焦信，全靠你部署在燕、蜀两座王府的暗桩收集而来。
里头字迹你再熟悉不过，此外，信中提到的内容更叫人瞠目结舌。
甚至与你被刺一案息息相关。
你连夜密召淮王以及专司监察的御史台中丞姚筠庭入宫密议。
一番周密部署下，当月内，上至正三品中书侍郎、下到从六品国子监丞，总计官员一十二名不论出身、党派纷纷落马。
一时朝野震荡，风声鹤唳。
那些革职官员，不约而同都是以御史台一应俱全的“渎职”罪证定案。许多人都因你震惊四座的这一举措而惶惶不可终日，生怕下一个便会轮到他们头上。
燕王一系党羽被翦除得尤其迅猛，但无奈于你这招有的放矢的警告而敢怒不敢言。蜀王更因为做贼心虚，托病告假直接躲回了崇州。
你排除异己的肃清活动来临得悄无声息，又诡秘莫测地在除夕前、太傅回京当日骤然结束。
今晚麟德殿上的除夕夜宴，一众不明所以的官员强打精神，做出觥筹交错的兴奋模样应付着大明宫一年一度的盛典。
因出了先帝的守孝期，今年的筵席延续了早前先帝在世时的宏大规模。莺歌燕舞热闹非凡，又有制数千人的太常寺轮番上演好戏，时不时燃点的烟花爆竹也在一旁助兴添彩。
你端坐高阁，举杯独酌。根本无心欣赏自己一度曾十分钟爱的此项活动。
扫了眼右下方空荡荡的文臣首席，原本你满怀期待的内心忧愁暗恨顿生，忽而体会到名为孤家寡人的滋味。
连饮了几壶烧春后，你撇下众臣，摇摇晃晃独自回了紫宸殿。
青鸾见你去时兴高采烈，回来倒满脸阴云密布便猜到了情况，默默跟着你到镜前替你宽衣。
你把玩起梳妆台上的那枚玉蝶步摇，陡然出声道：“青鸾，衣服脱了。”
“咦？官家……”
自那次浴池嬉戏以后，青鸾便像魔怔似的一见你靠近就面红耳赤。你这道命令直把她羞得一跺脚，扭扭捏捏道：“奴……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“傻青鸾，你还怕朕吃了你不成？”几分微醺作用下，你露出了久违的笑容，“朕是要借你的衣裳和腰牌出宫一趟。”
“不行！太危险了。”青鸾揪着自己衣襟不放，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急道：“官家可是要去探望太傅，明日带着侍卫出宫不是更好！”
你垂首，盯着自己脚尖若有所思地楞了一会儿，回过神哑声道：“朕想见他，一刻都等不了。”
见青鸾抬脚欲往后退，你飞快牵过她的手，抬起的眸中饱含绝望。
“求你……青鸾……不会再有下次了。我将东西还他后就立刻回宫，好不好？”
青鸾陪伴了你整整十六年，何曾见过你用如此低三下四的口吻乞求过谁。
先帝在世时，你就没同他提过“求”字哪怕一次。儿时即使想念母亲，少时即使被责罚得遍体鳞伤，她也没见过你露出过丝毫懦弱和怯意。
无声中，青鸾含泪应允。褪下衣物与你换上。
整个过程里，你的左手始终没放开那枚步摇，尖锐的刺戳得掌心寸寸泛白也不肯撒手。
延绵不绝的殿宇被你抛在身后，北风呜咽，你裹紧了厚重的披风潜入浓浓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