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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宁离开足有半晌，殿中依旧静得落针可闻。
那一头许墨不发一语，你也就跟着枯坐无言。
忽而从压低的呼吸声中传来一声飘忽的轻吁，继而许墨上前，从案头上取走了韩宁留下的那枚玉佩。不过寸许长短的物件，被他拿在手中凝视了良久。
你为他此举深感莫名，遂道：“太……许卿所奏之事与此有关？”
“陛下欲重用韩侍读？”
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将玉佩纳入袖中，垂眸敛眉的姿态叫你辨不清是何态度。只是这淡淡口吻令你下意识把自己放回到学生的位置上，不禁虚心问道：“朕欲将其留用，可有不妥？”
隔了片刻，你仍不见许墨回应，于是便同以往授业答题时那般直抒己见道：“此子颇具气量。性格虽佻脱，行事倒不乏圆融，且不肖其父久经世俗那般油滑，正是此点深得朕心。此外，韩茂春看似为官中正实则谨小慎微，因此韩家除与淮王关系紧密外，素与其他皇室贵系无甚牵连，乃至姻戚之中也无豪阀氏族。如此家世清白、资质尚佳之辈，纵使不归入中书门下也多得是地方使。朕有何道理不先将他纳为己用？”
话音落地，许墨蓦然抬眸与你对视。其神色俨然，甚至还隐现一丝怒意。
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，陛下怎可无视麟游之事。还是说……陛下有意要他取而代之？”
“中书待诏存弊已久，更换不过早晚之事。何况他只当朕那日乔装乃一时心血来潮，无可能往深处思考。再往远了说，留他在近前反而更易于掌控不是？”
“你既已心生判断，又何须向我一一解释。”
许墨此时脸色犹如二月霜降，在你看来，不满你一意孤行之意再明显不过。你不禁怒极反笑，冷言相讥道：“以许院首尔今身份，确实无须朕多此一举！你若无其他要事相商不如就此退下，也好为离宫后的事早做筹谋。”
这带了三分负气的话一出口，立刻换来对面戛然缄默。
你不敢细看他反应，只觉满心懊丧。但更埋怨许墨临了还对你忽冷忽热，仿佛钝刀子割肉那样反复凌迟。
一气之下你拂袖步出书案，目不斜视匆匆往殿外而去。
张湛尚在附近徘徊，看到你面色铁青而出便上前询问。你将麟游镇乔装私访巧遇韩宁、以及方才在殿中发生的一切同他草草描述了一遍，不料他一拍大腿压低声暗骂你一句：“当局者迷！”
你眸光如刃，恨恨剜了他一刀，继而冷哼一声，“鬼话连篇！还不都是你这厢自作主张，险些弄巧成拙。”
对于你的迁怒，张湛大度地一笑带过。屏退了四下侍卫和内侍后，拉了你到花园一角凉亭里坐下。
“先不论你那异装怪癖，傻侄儿，怎的到了这地步反而愈发懵懂了？”循着你充满恫吓的目光，张湛作无奈状朝你摇首不止，“依我看啊，这许太傅今日之举十有八九是吃味了。若皇侄不信，只需照我说的做，三日内保管能试出真假。”
他凑到你耳畔小声说了一通，完了还朝你洋洋得意地眨了眨眼。
“当真可行？”你蹙眉，狐疑道：“若叫淮王那般年轻时花场纵横的老手来讲这番话，朕或可信上两分。偏生小叔你来说，啧啧……”
“我情之一途虽遇诸多阻滞，但尚且知晓世间事环环相扣，紧密相通的道理。感情一言以蔽不过攻心，你进我退此消彼长，难道不与排兵布阵如出一辙？你若肯一试，便可知我所言非虚。”
“可就算证明又能如何？我同他以后不还是殊途陌路……”
“你未曾放手一搏，又哪知结局是否早已注定。聪明反被聪明误，越是像许太傅这般天纵英才之辈，越容易困于一隅之地固执己见。既然你主动化解不成，倒不如坐等他自行憬悟。再者你与他已算穷途末路，既如此又何必瞻前顾后呢。倒不如孤注一掷，哪怕跟他失之交臂，将来也不至于因自己的不作为而抱憾终身。”
面对张湛这番劝解，你竟无言以驳。暗自苦笑一声后，你调转话头道：“小叔说得这般头头是道，怎不见你早早抱得美人归……”
“哎……身在其中，不知其外。”张湛讪讪笑道，随即目光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般锁在了一处。
你放眼望去，一道天青色身影袅娜至跟前。
“官家……可教青鸾好找。”女子娇嗔了一句后才觉察你身旁坐的竟是新任太傅，于是大方婉约地朝他施了一礼，“恭喜张太傅高升。”
“青鸾姑娘……”
久违地见到自己心仪女子的张湛涨红了脸，口中默念着对方名字，竟一时失了神。待再要开口与青鸾搭上话，却见她扭头转向你，徒留一抹窈窕倩影给了自己。
你斜眼对刚才还口灿莲花侃侃而谈的男子报以一个极具深意的微笑，继而大摇大摆抓过青鸾一只纤纤柔荑往内殿方向走去。